小城市公交之困：亏损严重面临停运，民营公司无力经营

沈晓鸽

日前，湖南省耒阳市的公交车照常运行，当地民众可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

但事实上，耒阳公交刚刚度过了一场停工风波日前，当地8家公交公司联合声明，计划于8月25日停止耒阳公交服务，原因是因经营困难无法支付司机工资经过政府部门的协调，避免了停运

8月中旬，河南禹城公交车因为发不出司机工资差点停运7月，广东博罗6条公交线路停运，原因同样是生意难做，亏损严重很多地方的其他公交车也有类似情况

客流减少，经营压力增大是疫情前全国公交行业的普遍现象疫情发生后，情况变得更糟，尤其是财力有限的小城市，公交公司亏损严重，面临倒闭风险

很多地方亏损严重，面临停电。

8月中旬，肖磊回到四川江油老家时，坐了很久的大巴她在火车站上了1路公共汽车，坐了8站后下车整辆巴士只有两名乘客

江油是四川省的一个县级市，常住人口约39万之前很多公交线路都停运过2020年5月，有市民在当地论坛发帖称，江油有26条公交线路，但正常运营的只有11条

当时，江油市洪飞公交公司回复称，最近几年来，公交客流崩盘式流失，线路亏损严重为了减少损失，维持公共交通的基本运行，洪飞公交暂时停运了部分收入无法维持最低运营成本的线路，待道路和客流市场具备相应条件后再开通

日前，湖南耒阳8家公交公司联合宣布，8月25日停运公交车其中一家公交公司的负责人刘先生告诉界面新闻，做饭没饭吃，连充电的电费都交不出来，这是真的过了两三年，真的憋不住了

刘先生告诉界面新闻，现在客流量很低，每天的收入根本覆盖不了成本司机的工资只能自己发，甚至是借的，一些公交公司已经开始拖欠司机的工资

今年7月至8月，在广东省博罗县网络问政平台上，多名市民反映公交线路停运博罗县交通局回复称，博罗公交6条公交线路因资金周转困难，司机离职现象，无法正常运营

除了上述城市，近一两年来，福建省永安市，湖南省新化县，山西省中阳县，广西省玉林市等地也有部分公交线路停运，以减少损失。

小城市负担不起补贴。

以上城市基本都是县级市与大城市相比，小县城地方财力有限，难以对公交公司进行全额补贴，成为公交公司入不敷出的重要因素

在湖南耒阳公交停运的公告中，对停运原因的描述主要是政府补贴不到位。

刘先生告诉界面新闻，2014—2019年间，阜阳的公交公司可以拿到新能源车运营补贴，8米长的车每年补贴6万元但是这个补贴2020年以后就不发了，2020年之前的部分补贴还没有发

刘先生还提到，耒阳老人可以免费乘坐公共交通，但这部分政府补贴不到位没有按具体乘客人数补贴，也没有专门的乘客保险费补贴

据刘先生估计，耒阳市公共交通行业仍有约3000万元的补贴界面记者联系了耒阳市交通运输局，但对方并未向记者证实这一数据的准确性，也未回答补贴相关问题，只是表示公交车并未停过

消息称，宣布停运后，耒阳市政府部门召集相关公交公司负责人开会，承诺解决相关问题公交公司承诺继续正常运营

河南郸城公交工作人员表示，实际工资发放难，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地方补贴迟迟不发广东博罗交通局直接表示，当地民营公交公司自负盈亏目前地方财政没有公交运营补贴政策

广西北海公交也亏损严重广西道路运输发展中心文婧在题为《北海市公共交通服务质量现状及发展路径研究》的论文中提到，北海市公共交通每公里运营收入为1.14元，补贴后每公里运营收入为3.72元，但其每公里运营成本为7.39元，导致收入与成本严重倒挂

文婧提到，北海市政府对城市公共交通的补贴很低2019年，北海公交享受政策补贴557.73万元，仅占当年财政收入的0.023%，过低

小城市财力有限，资金不仅要考虑交通问题，还要考虑城市运营的方方面面部分城市债务较高，自身压力较大2021年，耒阳市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4.48亿元，一般公共预算支出52.13亿元，截至2021年底债务86.93亿元

针对市民的质疑，广东省博罗县交通局表示，政府的财力有利于公交行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但博罗县的财力暂时不足以支撑这种模式由于博罗县公交停运引发更多不满，博罗最近几天开始研究公交补贴方案

服务下降，两轮车的影响

肖磊的家乡是江油，工作地点是广元广元虽然是四川的地级市，但城市人口不足百万，也是个小城市

肖磊告诉界面新闻，自从共享摩托车出现后，她很少在广元坐公交车在她眼里，老公交环境不好，候车时间太长，线路覆盖有限

但是共享摩托和公交一样贵，陪你走的时间少很多，也不用骑自行车那么辛苦除了下雨，她没有理由放弃共享摩托车，选择公交车据她观察，现在在广元坐公交的群体主要是老人和学生

出于城市交通秩序管理的考虑，一二线城市普遍禁止共享电单车，但在广大三四线城市，共享电单车遍地开花在四川广元，共享电单车价格为2元/15分钟，超过每10分钟1元在小城市，通常可以在起步价内到达目的地

更多的人选择购买自己的电动自行车，在县城骑行基本可以到达各个地方最近几年来，中国电动自行车的数量一直在上升10年前，全社会电动自行车保有量在1.5亿辆左右，现在已经超过3亿辆

伴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县城家庭购买私家车的比例大幅上升，一些小县城甚至经常堵车网约车的出现也给了出行方式更多的选择

种种因素导致公交客流持续减少2014年，我国城市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客运量为781.88亿人次，到2019年已减少到691.76亿人次2021年客运量降至489.16亿人次，比2019年减少约200亿人次公交公司的压力可想而知

客流减少，公交公司收入减少甚至亏损，硬件设施更新困难，工作人员服务水平下降，甚至延长发车间隔或停运部分线路服务质量下降进一步导致客户流失，形成恶性循环

广东博罗交通局提到，受疫情影响，公交车上座率低，导致司机收入减少，司机流失增加但是低工资很难雇到新司机，然后就出现了车没人开的情况，只好停了

虽然县城公交客流少，亏损严重，但作为基本公共服务，又不能完全取消，导致尴尬局面。

是否应该再次国有化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城市公共交通基本上是由国有企业运营，但国有企业长期依靠政府补贴正常运营为了打破垄断，激发行业活力，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公共交通行业进行了改革，并出台了一些市场化措施

2002年，国家出台《关于加快市政公用事业市场化进程的意见》，部分城市的国有公交企业全面民营化尤其是在一些小城市，甚至很多企业竞相发展比如县级市耒阳，现在有8家公交公司

由于其公益性，公交票价一直保持在较低水平目前大部分城市公交票价2元，难以覆盖成本私有化后，公共汽车公司仍然严重依赖政府补贴只要政府补贴不到位，就很容易陷入亏损的境地

上述一度停运的公交公司，基本都是民营企业除了地方政府的财力，民营公交企业的补贴还存在一些制度约束

根据文婧对北海公交的研究，北海市的两家公交企业都是民营企业考虑到严格的监管制度，所有政府部门对私营企业的财政补贴都很谨慎一些应该给城市公共交通的补贴，要么不给，要么会远远低于应该支付的数额

经过大规模的民营化改革后，公共交通行业似乎有从私营向国有转变的趋势研究较多的一个案例是湖北十堰公交

2003年，十堰公交由国有企业转制为民营企业，希望扭转公交亏损局面，提高公交服务质量，增加政府税收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由于票价低，公交优惠硬多，企业还是要亏损的

企业效益的降低引起了大量司机的不满从2003年到2008年，十堰共有4个公交站点，经常影响市民出行终于在2008年，十堰政府收回了公交特许经营权，十堰公交再次成为国企

公交车差点停的耒阳也有类似想法2015年，时任耒阳市副市长的刘表示，耒阳公交要国有化，成立公交集团公司不过现在看来进展并不顺利耒阳公交还是很多民营企业在运营

大连理工大学杨在她的论文《制度经济学视角下的城市公共交通民营化改革困境研究》中提到，政府垄断模式导致公共交通效率低下，但民营化后也存在产权不清晰，产权转让不完全等问题企业在票价和路段上缺乏自主权，增加了民营企业的运营成本

但杨认为，不能因为短期的失败就完全否定民营化改革的可行性，应该针对公交民营化改革的困境提出合理的政策措施她提到的措施包括加强政府的监管职能，建立完善的公共交通行业法规，兼顾私有化改革的公益性和盈利性，提供合理的财政补贴，特别是承担公益性产生的政策性补贴

显然，公交客流很难大幅上升但另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是，全国每年仍有数百亿人在乘坐公交车无论是国企，民企还是地方政府，都需要不断调整思路，以应对瞬息万变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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